2023年8月，桂林全州15岁男生阿军（化名）因涉嫌盗窃罪，被湖南省永州市公安局冷水滩分局送至永州青少年教育训练学校（以下简称永青学校）进行矫治教育。他称，自己在校期间被教官体罚，导致尿血送医，最终需要肾移植求生。
去年6月，阿军的父亲蒋培锋状告该局，要求撤销《矫治教育决定书》并赔偿损失100万元。
今年1月，法院一审判决，公安机关行政行为违法，驳回蒋培锋其他诉讼请求，他不服提起上诉。
6月18日，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未当庭宣判。
15岁男生被送矫治教育
称被体罚致尿血送医
蒋培锋告诉南国早报全媒体记者，2023年8月初，阿军自称想体验坐动车，随后便与同学阿博（化名）乘动车前往永州。几天后，他接到民警的电话，让其将儿子送到全州县公安局刑侦大队，“没有告诉我孩子犯了什么事，只是说搞清楚会通知家长”。
蒋培锋说，阿军准备上初三，处于叛逆期，确实有些调皮，但并未有过违法违纪之举。他当时在百色务工，把孩子送给警方后，心想“正好教训他一下”。此后，他也打过电话询问过民警，对方仍未告知具体原因和处理措施，只是说等通知。
2023年9月13日，蒋培锋接到永州市中心医院的电话，称阿军正在该院治疗，病情严重需转上级医院。次日，他赶到医院，看到儿子全身浮肿，长满脓包，有4名永青学校的老师在现场陪护。随后他得知，在20多天前，阿军被永州市公安局冷水滩分局杨家桥派出所送至该校进行矫治教育，在校期间遭到教官体罚，身体出现尿血后被送医救治。
“教官罚我双手抱头做深蹲，我数了一下约有1000个，做完我双腿发软。”阿军说，2023年9月1日，集队训练下课后要到教室自习，他和阿博上厕所回来后，被一名杜姓教官叫到操场罚做深蹲，100个为1轮。当时操场上约30名学生受罚，他在45分钟内做了10轮。
3天后，他发现自己尿血，腿也开始浮肿，班主任赶到后将他送往医院检查治疗，被诊断为肾囊肿，拿药后又回到学校继续进行体力训练。一次早操时，他又被杜教官打了一巴掌、踢了一脚，并被罚站。
病情严重进行肾移植手术
家长从未得到警方通知
此后，阿军的病情日益严重，先后被诊断为新月体性肾小球肾炎、尿毒症，从永州市中心医院转到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中南大学湘雅二医院、广西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等医疗机构治疗。去年6月，医生为他进行了右肾“同种异体肾移植术”。
蒋培锋表示，为了给儿子治疗，他不得不将房子卖掉，并向银行贷款45万元，已支付医疗费用约100万元，导致家庭负债累累。目前，虽然阿军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损伤已经不可逆转，后期只能通过长期治疗和康复训练加以缓解，费用根本无法估算。
蒋培锋说，事后他得知，阿军与阿博在永州市冷水滩区一小区地下停车场盗窃车内现金3500元，涉嫌盗窃罪被永州市公安局冷水滩分局抓捕带走，因未满16周岁而不予刑事处罚，2023年8月17日被对方送往永青学校进行专门矫治教育。
“孩子还是未成年人，即使涉嫌犯罪，警方在审讯时也没有通知我到场，本该由家长签字的却是民警代签。”蒋培锋说，他作为阿军的法定监护人，冷水滩警方从未向他出具任何书面材料，已涉嫌行政违法。事后，他多次到永州市有关部门进行投诉。去年4月11日，对方向他送达《矫治教育的情况说明》《信访事项处理意见书》等文书。
阿军是否遭到体罚？永青学校是否管理不到位？蒋培锋说，为了解开谜团，他向永州市12345热线投诉后，冷水滩区教育局回复称，经查证，阿军和阿博擅自离队，有教官要求两人和部分学生一起做深蹲600个左右，“据当场教官回忆，当时已快到上课时间，对蒋某（指阿军）适可而止，让他们回教室了，并没有做多少”。
既程序违法也超越职权
法院一审认定警方违法
2024年6月，蒋培锋作为阿军的法定代理人向法院起诉永州市公安局冷水滩分局、第三人永青学校，请求撤销该局于2023年8月17日作出的《矫治教育决定书》，并赔偿损失100万元。去年8月27日，永州市零陵区人民法院不公开开庭审理了此案。
法院经审理查明：
对于如何决定进行专门矫治教育，《中华人民共和国预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作了原则性的程序规定，一是需要经专门教育指导委员会评估同意，二是需要教育行政部门会同公安机关共同决定。
本案中，未经专门教育指导委员会评估并同意，公安机关便将阿军送交永州青校进行专门矫治教育，违反了上述规定。同时，专门矫治教育涉及未成年人重大权益，其决定应当采取书面形式，在作出书面专门矫治教育决定之前应当告知当事人事实、理由，及享有陈述、申辩或者申请听证的权利。
此外，在《永州市青少年教育训练（专门）学校学生入学审批表》上有多个部门盖章，但无法明确具体是由谁作出的矫治教育决定，不论从形式还是实质看，均不符合行政决定的基本要求，不具有代替书面行政决定的职能。
法院认为，在未经教育行政部门和公安机关共同作出专门矫治教育书面决定的情况下，冷水滩公安分局便将阿军送交永青学校进行专门矫治教育，既程序违法，也超越职权。不过，对于阿军在学校受到伤害的行政赔偿要求，缺乏法律依据。
今年1月22日，零陵区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确认永州市公安局冷水滩分局于2023年8月17日将阿军送至永青学校进行矫治教育的具体行政行为违法。
鉴定显示深蹲致肾损害
二审被告坚称与己无关
2024年8月20日，蒋培锋就阿军在校受到伤害一事，将永青学校告上法庭，冷水滩区人民法院立案并开庭进行了审理。最终，因他是低保户，未如期预交案件受理费，法院于今年4月按撤诉处理。
“法院先后委托3家鉴定机构，对孩子的肾功能损害并尿毒症与高强度运动是否存在因果关系进行鉴定，法院反馈3家机构都无法鉴定。”蒋培锋说，今年3月，他委托桂林医学院附属医院司法鉴定中心，对阿军的人体残疾等级（含伤病关系）进行鉴定。司法鉴定意见书显示：阿军肾功能损害并尿毒症，与高强度运动存在因果关系，高强度运动为完全作用；阿军肾功能损害并尿毒症，经过右肾同种一体肾移植术治疗，评定为五级残疾。
“一审法院没有支持行政赔偿，我们不服，提起了上诉。”蒋培锋说，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受理了该案，6月18日开庭审理。
在法庭上，冷水滩公安分局代理人称：
阿军及阿博盗窃3500元，有犯罪事实存在。因未达到追究刑事责任的年龄，才按相关规定送专门矫治教育。
因该司法鉴定系单方面委托，对其真实性、关联性、合法性不认可；对阿军在永青学校受到伤害一事，与该局将其送交该校并无法律上的直接因果关系。
另外，当前的国家赔偿并未将专门矫治教育纳入国家赔偿范围，请求二审法院维持一审判决，驳回阿军的诉讼请求。
永青学校代理人则表示：
阿军做深蹲不是体罚，而是体能训练，不认可上述鉴定意见，认为这是自身疾病原因导致的，与学校无关。
当天，庭审审理结束后，法官表示将择日宣判。
6月21日，蒋培锋告诉南国早报全媒体记者，对于阿军与永州青校侵权责任纠纷一案，冷水滩区人民法院已批准免交案件受理费，将于7月再次开庭审理。南国早报将持续关注此案。
来源丨南国早报全媒体记者 赵劲松 邓振福
原标题：桂林15岁男生称被体罚致“换肾”！家长起诉当事警方、训练学校